城市漫步·追溯︱弄堂串起90年代生活印记
我是INS,这不是一个外文名,更不是Instagram的缩写,只是因为我的名字上海话读音就是/in’s/,简单好记。
我是从小生活在徐汇区的原法租界区域内的上海小囡。
既是一个资深的城市漫游者,也是一个热爱生活的普通年轻人。有着很多爱好,这些与城市相关的兴趣,都是让我更加热爱这座城市的理由。
我经历的上海90年代换房
从小学到大学,我都与父母居住在长乐路最尾一段(乌鲁木齐中路至华山路间),可以说放在现在与90年代无差,仍是闹中取静的一处普通一室半公房。说是生长在长乐路的孩子,可我家并不是从我出生就在这的。
有印象的是,小学前一家三口住在田林新村——80年代中期建立、90年代中期建成的一处扩散形的工人新村。因为父母结婚,我妈的单位分了一套田林新村的房子作为给组成家庭的员工补贴。由于是单位分配的,所以我妈的同事分布于新村的各个角落,以至于很长时间内,我都把田林新村和我妈的单位划等号。
当时的政策是,组成家庭后,夫妻双方单位各出住房面积或等同于住房面积的补贴。简单地说,那时我妈单位出了面积,我爸单位出的面积算在现有的这套房子里还有余,可以补足。那个时候一是考虑到可选居住地方的位置,二是原来的田林新村房子面积更小,家里人就朝着多补一些面积的方案,换了长乐路的房子。其实也不多,现在想想可能也就2、3个平方吧。
正因为这样一换动,我在幼儿园毕业、小学入学前的这个暑假里,顺利地办好了一切入学手续,成功地在1991年小学新生入学的时候成为了长乐路上的新居民。
公房、洋房和弄堂
公房篇
与现在大多数的密集型住宅区不同,长乐路末端是分散的。我的小学在武康路五原路口(当时是武康路小学,现为一所幼儿园),我的初中在安福路原西班牙领事馆正对面(当时是黎明中学,现为一所小学)。正因如此,我当时的生活半径在:长乐路-华山路-安福路-乌鲁木齐中路的范围里,这一圈现在走走可能只要刻把钟,短短的矩形街区里,随处有我学生时代的生活记忆。
我居住的长乐路1131弄,建造于1960年代,从小我一直将家里住的地方叫作弄堂里的楼房,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里弄房子。从街面走到楼房,有向内延伸的走道,走进三十来米的距离,能见两幢一样结构造型的一梯四户五层建筑,一弄两栋四十户人家,就是1131弄的小社区。
我住的一号楼和二号楼外观看似一样,却有些小不同,我们家楼下是有地下室的,大人们都直接叫“防空洞”,在刚住进去的前几年还是有人进出的。虽然我从来没进去过,但是有人进去又没有关上门的时候,我会站在入口处往里张望,半天看不出什么东西,只有深不见底的楼梯,觉得阴阴暗暗的,却又抑制不住好奇心,不放过每一次“防空洞”打开时的机会去看。
夏天热的时候,走进楼道里就会觉得凉爽,再加上地下室的门一打开,毫不亚于现在立式三匹空调的功率。另一个不同是,我们一号楼楼下有院子,与整幢楼一样的长度,深五、六米。几只散养的母鸡和夏天的葡萄藤是一楼居民的产物,加上和房子同龄的一棵玉兰树,组成了我90年代初期,站在阳台往下望去的所有记忆。
洋房篇
现在回想,当时我的小学同学们住的地方,可是遍布在了现在网红的“法租界”区域各幢大小洋房里。而我最初接触的洋房,则是离我最近,我家正前方的那两幢。
走进1131弄三十米的走道,四、五米长的围墙分别隔出两幢风格迥异的花园洋房。我家在四楼,从家中窗口望出去就是中轴线,既能看到左洋房里一对阿公阿婆家满屋的书和超大的电视机,又能听到右洋房里传出的阵阵麻将声、还有花睡衣阿姨在露天走道里把小菜炒得劈里啪啦响。
我家的窗台下就是自来水龙头,所以我的一天从早上刷牙到晚上刷牙、甚至洗手的时间,不自觉的就会朝着外面看,左张张、右望望,观察两边洋房居民的生活景象成了那时我生活的一部分。
而其他那些沿街的花园洋房在我们小朋友眼里就是下课后探宝的好地方。在读小学的几年间,我不厌其烦地和住在附近的同学一次次地穿梭在各处洋房。当时年纪小,人多一起就壮着胆子到处看,门一般半掩着,我们就这么推门进去了。
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一家有拱门的洋房和院子。拱门是关着的,而我们会去推通往院子的铁门,直接推进去。穿过草坪,就可以看到洋房正对的院子,有棵大树树干笔挺,最粗的一根树枝倒向一侧后又向外延伸,平行生长。
树枝上绑着粗麻绳,麻绳低端连着窄木板,刚好坐一个人,这里就是我们下课后常来光顾的秋千院子。秋千院子里草长得有些高,房子里平时也不见生活痕迹。拱门难得会开着,是房子通往厨房的一扇门,直穿洋房一楼,过了厨房就能看到秋千院子。大多时候,拱门是一直关闭的,洋房看上去长期没人,房子无声无味不免让我们的猎奇心加深了一层。
弄堂篇
九十年代初,我的生活区域范围在长乐路最西这一带,由安福路笔直走进长乐路一长段,现在的“亦园”这片区域,多数人可能不会记得,在九十年代初还是一片平房。在我读小学时,也只有1131弄两幢公房的体验,即使穿过平房之间的弄堂,这里的生活方式对我也是充满了未知。
我的阿娘(奶奶)是住在老式里弄的,小时候去阿娘家玩,一踏进弄堂口,父母就让我叫人(跟邻里打招呼),阿公、阿婆、大伯伯、大妈妈,就这么一个个叫过来,如果换另个口出入要再叫(打招呼)一遍,感觉整条弄堂没有不认识的,这就是小时候的我对里弄生活的基本认知。
这里的平房弄堂是从安福路进,长乐路出,差不多是平行于乌鲁木齐中路的一条道,离街面非常近,现在想想完全起不到抄近路的作用。当我在洋房片区走多了,想要换换视角的时候,就会在下课后特地往这里穿弄堂。
1979年“天地图”中,黄色小方块为INS的家,左上角红色区块为INS家旁边的平房,黄色线条为INS常穿的弄堂,右下角红色区块为麦琪里。格里董 制图(本文图片均可在澎湃APP内点击查看大图)
2017年“天地图”中相同区块与1979年的对比。格里董 制图
这时候,家家户户开始准备晚餐,穿过弄堂的几步路间,靠灵敏的鼻子就能分辨出今天这家烧的是茭白青椒、那家烧的是糖醋小排。弄堂笔直分出两边,一面是半露天灶台,一面是一米多平的卫生隔间,大人们洗菜烧饭忙碌,小孩们嬉笑打闹开心。虽然平房里弄间的生活密度远高于洋房和公房,作为小学生的我可能更喜欢这里,觉得这里更“闹忙”吧。
A同学家的置房
A是我的同学,我们小学、初中都在一个班,初中时还做了几年同桌。我们不但上课时坐在一起,有时下课后还会去她家一起做功课,当时她家就在安福路最东面的里弄房子里。A家在弄堂靠中,经过一个干的水门汀自来水池旁的走道,如果一起进去还好,要是我一个人去,一定站在楼下喊她名字,等她或她家里人头探出来,确定有人再上去。
INS手绘“90年代生活印记”,包含INS常穿的弄堂及A同学家搬家前后的位置。INS 图
她家在两楼右手单间,对间住的是她娘舅一个人,两间屋同样大小,这边住的是A一家人。一进门,右手边就是一张双人床,到底贴着床的是一组大衣柜,东面窗台下是堆满东西的沙发,再回过头来是进门左手边的矮柜和电视机,中间放一张四方桌,全部空间就被填得满满的。
平时她和我坐在床上做功课,有时时间晚了,她妈妈就留我一起晚饭。为了吃饭,四方桌上的课本作业全撤下,才好上菜,方桌下拿出两张四方凳,她父母一起坐下,刚好。
局促的生活环境始终是要改善的。作为九十年代的股民,A妈妈有着超前的经济头脑和购房意识,无时不刻地关注着房子,而且只看安福路附近的房子。记得有一次,A妈妈打电话到我家问我妈,“1131弄,两号楼,三楼的房子,太阳好伐啦(光照好吗)?”“下半天(下午)两点钟就照伐着(照不到)了。”“奥~各算了(那算了)。”
其实在九零年代,这一片凡是平房弄堂的住宅,都被房产商成区域地买下开发成高档商品房,洋房也逐步地住进了外籍人士。工薪阶层可以买的公房本来就很少,又因周围大多住着老邻居,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和环境,也不太会换地方住,所以在这片地区找房子尤其困难。可A妈妈对房子的执着不亚于对股票的,印象中隔了好久,到了两千年初期,我妈的原话是,“被A的妈妈等到了现在这套房子”!
也巧,A妈妈千等万等等到的新房子,就在和安福路弄堂房平行的长乐路上。更值得一提的是,长乐路末段是两区边界,南向是徐汇,北向是静安,A妈妈买到了北向的房子。当时,静安相比徐汇,房价上涨会更快些,按我家的说法,A家是一脚踏进“静安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一些关于现在的
我已经差不多有十多年不住在长乐路了,住在附近的同学们也大多因为拆迁、置换、出国、结婚等各种原因,很少有还住在这一片的了。
因为喜欢看话剧的关系,从2012年起,我又再次回到安福路片区,并频繁往返于此。现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的网红路,新鲜、知名的打卡点,对我来说无非是曾经上下学时才有人的安静小路、放学后弄堂口的油墩子摊,和曾经一处处可以随意出入的洋房花园。
长乐路1131弄的房子一直是我读书时的样子,我还会和小时候一样,从安福路走过,往长乐路方向看一看,看一间没有铝合金窗门包裹的水泥阳台,看一组还是红色斑驳的老式窗门,看自己学生时代一直住着的1131弄。
2015年初,我接触到城市行走,并开始深入进行上海市区的探索漫游。2018年初我在海外旅行时受到CityTour的启发,遂创办了独立城市行走平台——趣友集。
我想将热爱本土文化、喜爱建筑摄影、探寻本地美食的各类有趣的朋友聚到一起,以都市微旅行为主题,城市漫游为形式,配以讲解和老照片说明。让参与者从全新角度直观感受“上海的另一面”,进行一次新奇、有趣、轻松的都市体验,这便是“趣友集”平台创办的简单目的。
点击阅读原文,可观看视频